这名妓女叫西冈雪子,日本人叫她艳艳,玛丽小姐,甚至有人称她为皇后陛下......
她脸上涂满奇怪的白粉和厚得夸张的眼影,穿着高跟鞋和白纱裙,带着长长的白手套,简直像个活殭尸。
当其他老人都在子孙满堂颐养天年的时候,她还得驮着背在街上招揽生意。
她在日本没有家,走到哪都得随身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......
日本着名导演中村高宽曾以她为原型拍摄了一部纪录片《横滨玛丽》,没想到这个83岁现役老妓女的故事就这样轰动了世界......
最高的一天接客55人,再也没有了属于人的感觉
谁也不是一出生,就注定要做一个妓女。玛丽的命运改变,是从一则招聘广告开始。做新女性——涉外俱乐部招聘女性事务员,包吃住服装,高收入,限十八至二十五岁女性。
那年是1945年,日本投降,美国盟军进驻日本。经历过战争的岛国满目苍夷,民不聊生。很多人一夜之间失去了工作,包括24岁的玛丽。
也就在那一年,玛丽的父亲去世,弟弟独自霸佔的家业,把玛丽赶了出来。24岁的玛丽只好独自前往横滨讨生活。
当时的日本,大部分男人都找不到工作,更不用说女人了。一看见有招工的广告,失业者们一拥而上。三个月内,各地应聘者竟然达到六万人。
玛丽也兴冲冲地报了名,可谁曾想,她的生命之河也从此拐弯。
年轻时的玛丽,容貌艳丽,会弹钢琴,写得一手好字,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,很快她就通过筛选留了下来。
然而,找到工作欣喜万分的她做梦也没有想到,她进入的是竟然是国家卖春机关!
原来,发放这则广告的,是RAA协会,即特殊慰安设施协会。是为美军提供提供性服务的专门机构。
在二战中,日军入侵亚洲各国时到处凌辱妇女,在投降后他们也害怕起来,担忧本国的妇女遭受美军同样的对待,因此参照日本在战争中建立的「慰安妇制度」,建立起RAA协会。
他们决定用一部分女性的肉体,来换取绝大部分妇女的安全。
当玛丽清醒时,已经为时已晚。
她同这些妙龄少女一起被监禁在屋子裡,没日没夜惨遭蹂躏,形同牲畜。
「最高的一天接客55人,这些属于人的感觉,再也没有了。」由于大部分美国兵拒绝使用避孕套,造成慰安所中性病的盛行。
幸运的是,一名美国记者在深入调查,对日军慰安所制度进行了报道。这引起了这些美国兵家属的强烈不满,在一片抗议下,日本政府终于关闭了各处慰安所。
她们就这样用肉体和眼泪,免费替自己的国家还了孽债,留下满身的疮痍,再被惨无人道地赶到街上......
其实妓女有心,只是将军不信
这些丧失生活成本、没有谋生能力的女人,只能继续从事色情行业。她们被称作「潘潘」。
她们站在美军经过的街道两侧,嘴上抹着廉价浓重的口红,穿着暴露的裙子,摆出各种妖娆的表情,出卖色相,只为了吸引美国大兵的光顾,获得一点微薄的收入。
但玛丽和其他的「潘潘」相比,又是那麽与众不同。
她面容姣好,会画画,会弹琴,会讲流利的英语,她从不搔首弄姿,走路总是抬着头,穿着复古的裙装,明明是个妓女却打扮得像贵族小姐。
她只招呼那些她看得上的可人,正因如此,她成了许多美国军官点名要见的潘潘。
她成了妓女中一个优雅的存在。在那个人人匆忙为生计而活的年代,她在当时的风尘花町名噪一时,大家都叫她「皇后陛下」。
终于,她和一位美国军官热恋了。他送给她一枚翡翠戒指,作为定情信物。天真的她以为,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些苦难......
然而在1951年,美国军队被召回,相恋的美国军官要离开这裡回到自己的国家。不过,美国军官说,他会回来找她。
那天,玛丽去送行,有人说当时看到玛丽和一个男人拥吻,邮轮起航,玛丽跟着邮轮跑,邮轮已经走远,玛丽开始站在那裡唱歌,引来了不少人,那个场景那麽悲伤......
站街六十年,
孤单的旅程
军官离开以后,玛丽就留在了横滨的大街上,为了于他再次相遇,玛丽甚至改变了装扮。
她开始只穿纯白蕾丝裙,戴着纯白蕾丝手套。她给自己清秀脸上用粉刷的煞白,眼睛用浓浓的眼影所包裹,嘴巴常年是鲜艳的硃红色,就像一个特别而怪异的艺妓。
她之所以这样打扮,是想在未来的某天,回到横滨的军官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她......
为了生存,她依旧招揽客人的姿态看起来依旧那麽优雅,但她坚守着一个底线:「我什麽都可以给你,但你不能吻我。」玛丽出卖身体,不出卖灵魂......
即使这样,光顾玛丽的人依然很多。但岁月如刀,玛丽渐渐老了。到了40岁,就很少有人找她了。到了50岁,就几乎没人找她了。
当那些和她并肩街头的潘潘都早已另谋出路的时候,她依然故我,雷打不动以同样的装扮出现在横滨街头。
人们看到年老色衰的玛丽打扮得像幽魂一样每日出现在街头,很多人见了她会害怕,会嫌弃,她被视为耻辱,没有人愿意碰玛丽用过的东西,对她的曾经大家虽缄默不言,但都充满了鄙夷。
「这麽老还出来卖,真是不知羞耻!」
对玛丽,人人避之,唯恐不及。政府也觉得她丢人现眼,损害城市形象,她因此被警察带走了二十二次......
每次从警察局出来后,她依然故我:
「如果说我是一个妓女,那麽我永远是一个妓女。作为一个妓女的本分,我会一直做下去。」
而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是在等着心裡的那个他。
我是妓女,
也要堂堂正正地活
每日在街上游盪的玛丽一直都是大家嗤之以鼻的存在,横滨的大部分地方都把玛丽拒之门外,比如说她常去的理髮店。
还没进门,就有其他客人对抱怨她的到来,对理髮店老闆娘说:「如果她还来这裡做头髮的话,我们就不来了。」
理髮店老闆娘无奈只好告诉玛丽让她今后不要再来了。而玛丽鞠了个躬,有些失望地说:「真的不可以了吗?」
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,没有埋怨也没有抗议,她只是遗憾地说:「是这样啊,那好吧」,然后默默离开了。
世界并不像你想象般绝望,有侮辱她的人,自然,也有善待她的人。
无家可归的玛丽,每天会在一个固定的街角游盪。累了在一家旅社的大堂里休息,那裡有一把属于她的破椅子,这是一个商务老闆送给他的。上面用中文写着:我爱你。
很长一段时间,每天晚上,她就睡在这间大厦的过道里,睡在这把椅子上,脚放在她的包上。
后来,有一间大厦的老闆,他给了玛丽一个睡觉的地方,就是大楼大厅的一把长凳。其他大楼的人都会驱逐她,只有这位老闆愿意让她留在这裡。
不愿意平白无故接受的玛丽每年过年都会寄小礼物给这位老闆,比如,一张明信片,一条毛巾。
玛丽时常去咖啡厅喝咖啡,但客人们却对她充满敌意,对老闆说:「请别让那个妓女进来,我担心哪天用到她喝过的杯子。」
店主不忍心赶走可怜的玛丽,就专门给她买了一个杯子:「皇后陛下,当然要用最好看的杯子。」
于是,玛丽每次去点餐就会礼貌地说:「请用我的杯子给我装一杯咖啡。」
玛丽虽然贫穷不堪却一直骄傲地活着,从不讨好当权的人,不讨好跋扈的人,从不接受直接施捨。谁要同情给她钱,她立马转身就走。她说:这是一个妓女的自尊。
做一份工,拿一分钱,她觉得,这样自己才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个城市裡。
其实,玛丽自己很清楚在大家心目中她是怎样的存在。有一次她常去的化妆店老闆看着她孤独的背影,想请她喝杯咖啡。而玛丽却大声地喊:「你是谁呀,我不认识你,快走开,快走开!」生怕别人没听见......
原本感觉羞愧又气愤的老闆娘被丈夫说了一通:「你这是在干什麽,如果你和她在一起,别人看到了都会说你和她干着同样的勾当。」
老闆娘好像明白了什麽…玛丽她知道自己是怎样活在别人的口中,她不愿别人因为自己而承受流言。
就这样,在别人嫌弃的目光和少部分人的温暖下到了1991年,70岁的玛丽遇见了元次郎。
元次郎是同性恋者,是异装皇后,也是歌手。年轻的时候,他的母亲和玛丽一样是妓女,而他却因为觉得丢脸而侮辱母亲,大骂母亲是妓女。
当母亲逝世后,他才幡然醒悟,后悔莫及,当他看到年迈的玛丽时,愧疚转化成了一个儿子对母亲深沉的爱。
他开始像儿子一样关照玛丽,他和玛丽之间的感情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羁绊,他们每周都会一起吃一次饭,聊聊天、谈谈心…元次郎的每次演出都有一个专属玛丽的位置。
在这凉薄的世界,他们成了彼此最深的依靠。然而,1995年,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过后,玛丽消失了。
在离开的前一晚,她给元次郎写了一封信:如果再给我三十年,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老太太。我还有很多很多梦想……
这时,人们才发现那个从事了半个世纪妓女工作的她,那个每天雷打不动出现在街头的她突然没了踪迹。
人们开始讨论她,开始寻找她,少了她的横滨,似乎多了几分寒意。
直到几年后,元次郎得了癌症,当他在医院等待死亡来临时,他接到一封来信,信里写着:我想回横滨了……署名的正是玛丽。
原来,玛丽回到了乡下,元次郎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玛丽的家乡。在敬老院里,元次郎站在台上缓缓唱着10年前玛丽第一次看他演唱时的那首《IDid it my way》。
此时玛丽坐在台下一脸祥和地聆听着,频频点头回应,如今的她褪去了往日的浓妆,只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。
曲终人散,她紧紧地握着元次郎的双手,就像阔别已久的老朋友。
2005年,玛丽与世长辞。到最后,她也没有等到那个美国军官。
临死前,她回忆起一个人夜晚踟蹰路上的心情:「我想起的却不是孤单和路长,而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天空中闪耀的星光。」她面带微笑,彷彿从未受伤过。
在人世间饱受歧视和冷遇的她,把伤害轻轻推开,只牢牢记得生命中那些美好的瞬间。
「我爱过笑过哭过,满足过失落过,我毫不羞愧,因为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活着。我有过后悔,但很少。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,并没有免除什麽。
是的,有过那麽几次,我遇上了难题。可我吞下它们,昂首而立。明天我将离开世界,与你们一一告别。这些年我过得很完整,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活着。」
没有经历过别人的旅程,就不要妄自评价他的人生。用自己的方式活着,即使是名妓女,也可以活得毫不羞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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